明月绾瑾心 第二百二十章 前尘旧事（六）

“主子以沧海珠为基点，再顺以先帝开疆扩土之野心，以吞并南陵作为筹码，与先帝订下南陵之约。”

言至此处，子菱眉目微沉，但眼神却愈发黯然。

“先帝责令主子在体内煞毒扩散之前，拿到沧海珠开启北落师门的秘藏，用灵丹根除七煞之毒，并将南陵纳入版图。先帝承诺，若主子能履约，他便不会再为难林小姐，也不会再阻拦主子与林小姐在一起。但在此期间，主子除了要履行南陵之约，还必须粉碎巫师一族的阴谋，将其从中原剔除干净，也不可再见林小姐，否则即便主子以性命相胁，也保不住北落师门，更保不住林小姐。主子自知无法与先帝抗衡，只得应承。”

此约要行之事虽不多，但纵使是子菱也能看出其条件之苛刻，每一件皆是困阻重重。

先皇筹谋多年，另有天枢阁在暗中相助也未能将南陵拿下，更遑论主子那时还只是储君，根基和势力都尚未稳固，纵使先皇后来将天枢阁交到了主子手上，亦是杯水车薪。况且，主子体内的七煞仅靠药物压制，能压制几时尚未可知，要在此期限内吞并南陵，谈何容易？

再者，即便主子拿到了沧海珠，又如何能轻易找到并开启北落师门百年来隐藏的秘藏？即便主子真的找到并开启了北落师门的秘藏，那将此秘密告知主子的林小姐又将如何看待主子？届时，即便主子将一切言明，林小姐恐怕也只会感到背叛和利用，甚至还会怀疑主子在北落师门这四年的动机和意图。

所以从一开始，先皇便知此约难以履行，即便履行了，主子和林小姐之间也会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先皇很清楚，林小姐已成主子的软肋，她的存在不但会成为主子登峰之路的阻碍，还会令主子深受其束缚。故而先皇从未想过要成全主子和林小姐，更从未想过要放过林小姐。

主子深谙先皇之意图，与他订下南陵之约也只是权宜之策，这一切的初衷皆是为了先护住林小姐，再在暗中铺陈后路。

先皇以为自己算计好了一切，却没想到竟会被主子提前一步算计。先皇直到与世长辞的那一刻都不知道，关于北落师门的秘藏以及沧海珠内的钥匙皆是由主子所杜撰，这世间根本没有能解七煞的丹药。

窗外喧嚷之街市，今随重忆之积，归于沈寂。

清风拂窗，衣袂轻曳鬓影斜。世事若浮光掠影，映入子菱双瞳，日晖流转，金染旧山河，世间悲欢离合，尽诉其中。

“当时主子和先皇立约，本就是为了稳住先皇，从而拖延时间。待主子暗中谋划好一切，便将林小姐藏起来，主子再以假死脱身，之后便可以带着林小姐隐居世外，这样先皇便没有理由再去招惹北落师门。可主子算准了一切，却唯独没算到先皇竟会在几月之后溘然长逝。”

子菱望着一地光影，神色黯然的眸底充满了对命运的嗟叹，以及对过往的伤感和凄楚之意。

纵然先皇算不上慈父，但却是一位贤君。其在位期间，从不贪图享乐，将所有心思都投在了国事之上，为国、为民焚膏继晷，案牍劳形，以至其身体日益衰败。主子在北落师门这四年间，先皇的身子早已破败不堪，只是先皇封锁了消息，未让主子知晓半分。后主子回宫时，先皇又怒急攻心，已是油尽灯枯。他自知时日不多，所以才会逼迫主子、给主子施压，好将家国重任交在主子手上。

只是先皇的眼中从来就只有国，没有家，他这一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东宸，却从未真真切切地考虑过主子的感受，甚至直到他辞世前的那一刻，他才告诉主子他即将薨逝。他就那么强势地、不容拒绝地将一切重担及责任放在了主子肩上。

也是自那一刻起，主子所有的谋划及对未来的设想，皆化作了泡影。护国佑民之责犹如重山般沉甸甸地压在了主子身上，使命如同一道道无形而沉重的枷锁将他束缚，令他无法回避，亦无法解脱。

子菱神色悲恸地阖了阖眼，终究是往事不堪数，岁月不复初。

“先皇在弥留之际还不忘提醒主子，他已下令命暗冥亲率暗刃旧部在暗中监督主子，如若主子不再履行约定，抑或是再见林小姐，一旦林小姐出北落师门，暗冥便会率领暗刃对林小姐进行追杀并取其心。”

暗刃一出，至死方休。对于东宸暗阁的这支暗刃，子菱也曾从暗影那里听说过其渊源。

东宸暗阁原本是一批只效忠于国君的暗卫和死士，历代国君在继位前都会培养出隶属于自己的新暗阁势力，即位后，便会取代上代国君的暗阁势力，而旧暗阁的人大多都会选择以身殉主。

但自先帝继位起，便将暗阁的规模扩大了数倍，且分成了由暗刃和暗盾组成的两股势力。顾名思义，刃乃利器，是国君藏在暗处的刀；盾则为壁垒，是为护主周全的铠甲。

而暗影的父亲暗冥不但统领着整个暗阁，还在先皇的授意下，用暗刃的势力建立了天枢阁，暗刃实际上便是天枢阁的前身。后来天枢阁声名大噪，逐渐扩展成了江湖势力，为了掩藏其背后身份，暗刃便渐渐从天枢阁中抽离出来。后在主子接手天枢阁后，又将新暗刃安插进了天枢阁，而以子书、子玉、子衡为首的新代暗盾势力，则留在了主子身边护其周全。

不过，无论是新一代的暗刃还是暗盾，其武学根基皆是由上一代暗阁所传授、教导，故而新暗阁若想与旧暗刃对峙，恐怕并不占优势。

先皇正是算准了这一点，才故意留下了暗刃，想以此威胁、逼迫主子履行约定。

先皇以为只要主子与林小姐不再相见，经由岁月洗礼、世事磨砺，主子也会分得清家国重任和儿女情长孰轻孰重，对林小姐的那份情意也会随之淡薄，乃至忘却。届时不论主子是否能拿到丹药，暗冥都会带人将林小姐的心脏挖给主子，主子即使再不愿，也会因肩上的责任和使命被迫接受。

可先皇终究还是低估了主子与林小姐之间的情意与牵绊，纵使暌违多年，此情亦仍如磐石，难以转移。